2020-12-30

最近的兴趣大体上在于探求翻译错误的心理机制。我得承认,我为了这个题目而着迷,或者以后去读个这方面的跨学科博士玩玩?我的实验方案和素材都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 不过,这样的讨论,更多是希望能提高译者的水平,能够尽量避免这样的下意识错误。

我有时不免会想到,译者在英语与汉语这样语法差异很大的语言之间切换的时候,也许会下意识的将一种语言的语法运用到另一种语言上。 特别地,下意识地将母语(汉语)语法运用到对英语原文的理解上,然后就成为了误译。

现在我研究的这位译者,似乎对于副词和形容词的处理,定语从句,以及插入语的阅读,有着偶然的盲点。这些问题都不是知识、语法或水平问题,而是心理学机制的问题。 这是我觉得有必要探讨的主要原因。如果以后翻译的时候有意识的注意,应当可以避免大多数这样的失误。

καὶ πιστοῖς ἐν Χριστῷ Ἰησοῦ, “that is, believers in Christ Jesus.” Without the repeat of the article before πιστοῖς, the phrase is somewhat difficult to interpret. The exact form is unparalleled in Pauline greetings.

这段话的翻译里,最后的 exact 应当是形容词,“在保罗的问安中,没有与此 完全相同的 形式。”

引起我研究兴趣的是,译者将这里的 exact 翻译成了副词(或者漏译了这个词):“严格来说,这个格式在保罗的问候中绝无仅有。”


The Book of Galatians, which is not disputed, also lacks personal greetings and this Kümmel readily admits.

另一类常见的错误,是处理 which 引导的定语从句。如果将这个定语从句后置为插入语形式,我见过多次译者处理失误。“ 毫无疑问,加拉太书也缺少个人性的问候,这点Kummel也已经承认。”

正确的参考译文大体是:就连屈梅尔也承认,在作者问题上毫无争议的加拉太书也缺少个人的问安。


Kümmel, among others, finds it remarkable that the epistle lacks any sort of relationship with the readers indicated by the fact that he had only heard of their faith and love (1:15), he had to present himself commissioned by God as the missionary to the Gentiles (3:2), he did not address himself to concrete problems, and he alluded to some teaching the Ephesians had heard which was strange to him (4:21–22).

同样是插入语形式,引起了译者的误解:“Kümmel 向其他人主张,这封书信很明显和读者缺乏任何类型的关系,以下几点表明了这一点:保罗只听见过他们的信心和爱心(1:15),他必须要告诉他们,自己是被神所差遣,作了外邦人的使徒(3:2),他没有谈到他们具体的问题,并且他暗指以弗所人听到的有些教训对他很陌生。”

Kümmel, among others, finds it remarkable …… :Kümmel和其他一些人认为……不可思议。

这里的插入语,among others, 连同后面单数形式的finds,不符合汉语表达习惯,所以汉语为母语的译者或许自动进入了母语的语法处境。


Externally, it has excellent support in the date and character, geographical distribution, and genealogical relationships of the manuscripts.

这是另一个心理偏差的例子。“从外证来看,抄本在日期,特点,地理分布, 地理关系 上都有最强的证据。”

这个例子,和几天前提到“Armirian”翻译成“亚美尼亚”,有着类似的心理学机制吧。一个译者遇到不认识的单词,自然会查字典,仔细研究其含义。但如果译者自认为有把握认识一个单词,实际上因为心理误差而错失,却很难发现。也许是前面的“ geographical ”影响到了译者。

“从外证来看,各种抄本在日期、特征、地理分布和 抄本沿革 上都有极佳的证据支持这种异文。”


When the term is used to refer to things, places, and persons, it does not in itself connote any inherent holiness, for the basic root can also refer to temple prostitutes, whether they are male or female.

当这个词用来指东西、地方和人类的时候,并不是指其本身有任何内在的圣洁,因为 从根本上来说,它也可以用来指庙妓,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

这里似乎同样,将形容词 basic 译为了副词,“从根本上来说”。这里的 the basic root,应当是指(圣洁一词)的基本词根。

“当这个词用来指物品、地方和人类的时候,并不表示其本身有任何内在的圣洁,因为 从最根本的词根上看 ,它也可以用来指庙妓,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


However, “will” is a commonly used word with reference to living and personal beings both divine and human. With regard to its usage here, it denotes a living and personal being who acts freely according to his character and brings to bear his will on those serving him. It does not seem as impersonal and fatalistic as the word “decision.”

然而,“旨意”通常是指有生命和有位格的存在,或者是神,或者是人。这个词在此处的使用,表明了一位有位格的活的神,按照祂的属性自由地行动,使他的旨意施行在那些服侍祂的人身上。“旨意”和“决定”一样,都没有非人格化的宿命论含义。

我似乎曾经专门讨论过“related to”与“reference to”的翻译。这里就不说了。最后的一句,“旨意”和“决定”一样,都没有非人格化的宿命论含义,把“does not seem”的否定含义放到了两个词之上,因此从严格的语法意义上,是将单数的句式翻译成了复数,在动词-名词的一致性上出现了失误。

最后这句话的参考翻译:看起来“旨意”一词并不像“决定”一样无情和宿命。


This term is used sixty-two times in the NT, twenty-four times by Paul, and of those, seven times in Ephesians (1:1, 5, 9, 11; 2:3; 5:17; 6:6). Only eleven times does it refer to human desire or will (Matt 21:31; Luke 12:47bis; 23:25; John 1:13bis; 7:17; 1 Cor 16:12) and desire or impulse (1 Cor 7:37; Eph 2:3; 2 Pet 1:21), and once to the devil’s will or desire (2 Tim 2:26). In these texts one finds both the idea of pleasure and resolve, depending on the context.

因此,它含有欲望,希望,意愿,决心等意义。这个词在新约使用了62次,其中保罗使用了24次,有7次在以弗所书(1:1,5,9,11;2:3;5:17;6:6)。新约只有11次是指人的欲望和意愿(太21:31;路12:47两次;23:25;约1:13两次;7:17;林前16:12),以及渴望或冲动(林前7:37;弗2:3;彼后1:21),有1次是指魔鬼的欲望或意愿(提后2:26)。根据上下文,我们可以在这些经文中同时找到喜好和决心的含义。

这里的译文,同样是处理后置的插入语“depending on the context”。从释经学逻辑上看,一个词通常不会在一处经文中同时体现两种含义。所以,最后一句话或许应当译为:

在这些经文中,根据不同的上下文,这个词或者表示喜好,或者带有决心的意思。


似乎,一位优秀的译者,也可能因着受到目标语言(常常是母语)的语法干扰,或者受到神学观念的影响,而出现心理波动,造成翻译的失误。

往往译者的失误会漏过编辑的检查,特别是在我们目前的处境中,似乎有着“编而优则译”的倾向,而不是“译而优则编”,或者说编辑应当首先是最高水平的译者,得到的报酬(按照小时工资计算)应当比译者更高才对。

而往往一个心理学上的翻译失误(无关水平、神学素养、词汇量或语法),同样会在编辑头脑中复现,于是可以轻易地漏过若干次检查。所以,译者若能避免或减少这样心理学失误,对译文的质量提高将会有很大的作用吧。